新华社记者:张寅强老师好!每个书画家都有自己学习的艰难历程,您是怎么走上书画这条道路的?
张寅强:我们上小学三年级时,学校就安排有写毛笔字课,十六开大字本上,每张十二个大字,字与字之间写上小楷字。我从小就喜欢写字课。回想起来也从来没有间断过。绘画是从爱看小人书开始的,因为喜欢就经常学着画,但总觉得不满意,这样画了几十年,还是觉得不满意,这大概就是我不断写画的动力吧。
高中毕业后,在农村劳动。有天大队通知我去县文化馆参加美术学习班,时间虽然不到一个月,但是学到了不少东西。课程安排有临摹、写生、创作等。每个学员都有一张结业创作。有句名言:“师父引进门,修行在个人”。我非常感谢我的第一位老师杭彦青,是他把我引进了绘画大门,现在虽然作古,但我非常怀念他!
回想我的绘画生涯,虽然一路艰辛,但也一路快乐。那些年真是笔不离手,兜里揣着小本子,走哪画哪。白天要工作、劳动,晚上在灯下临摹油画头像,每当完成一副作业,心情无比愉快。七十年代农村的宣传工作抓的很紧,从办宣传栏、黑板报、办展览、到墙上刷写大幅标语,我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更好,这样很锻炼人。使书画,造型能力不断提高。七九年在部队时我已经能够单独完成大型展览了,为部队建设做出了贡献。用心做事与随便练习是大不一样的。米芾练字的故事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,“当米芾借五两纹银买到一张纸时,一改平时不认真的习惯,纸摆在跟前却迟迟不敢动笔,一个永字不知蘸水在桌子上写了多少遍,并用心琢磨。三天才在上面写了一个字,但却与之前的字大不一样了”,这是用心的例子,很有启发作用。
新华社记者:听了您的介绍,能不能这样理解:天道酬勤、精益求精、废纸三千、水到渠成?
张寅强:对,这正是我从艺之初的体悟。
新华社记者:那么您在学习书画方面都遇到过什么样的老师,他们对你的进步起到了什么作用?
张寅强:八十年代我在千阳林业局工作,由于工作性质,我走遍了千阳的山山水水,而且工作之余有画写生的机会,并能观察体悟大自然的神圣与奇特,共性与个性、博大宏阔、精微妙理。这个时期正是《森林法》颁布前后,对宣传工作非常重视,也给我提供了学习、实践和提高的机会。在街头、交通要道绘制大型宣传画、标语牌、宣传专栏,并定期刷新更换。
在绘制这些宣传画时,加上自己的想法进行再创作,无论是社会效应还是对我个人能力的提高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
省林业厅每年还会组织几次有绘画专长的人员进行培训,写生活动。具体组织人郑天欣老师在西安画坛人缘很好。那些年请了好多西安的名师,每个老师都有绝活,对我的学习提高有很大的帮助。并组织到北京参观第一届林业美术展览,使我大开了眼界,从此走上了主攻山水的道路。对我影响最深的有林业部宣传司的李春海老师,他是著名画家李可染的弟子。第一次见他画作,感觉他用笔特灵性,中锋侧锋、顺入倒出、笔尖、毛肚、毛根,一鼓作气。完全颠覆了我平时画画的理念。从此在心里种下了写意山水画的用笔之道。在淳化爷台山写生时,李老师和我们三位学员吃住在一起。既指导写生,又关心我们生活,五月天气麦已杏黄,下了几天雨。山里面还很冷,李老师把自己带的衣服,一定要分我一件穿,天晴后我要洗这件衣服,他拉住不让洗。其画品人品可见一斑。能得老师之言传身教,实乃此生之幸事也。
第二位是刘文西老师,那天讲课,同来的一共四位老师。上午讲课,下午其他老师都走了,唯独刘老师留下画示范画,可见其人品实在不同一般。刘老师作画严谨认真,一丝不苟,粗放处大刀阔斧,挥洒自如、虚实并施,待线勾完后,稍作停顿,用大笔饱蘸水分将调色盘中残墨残色涮洗,然后在画面上抖笔,大大小小的墨彩点抖落满纸。此时一位七十岁左右满脸老年斑的老人跃然纸上,使人不由想起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明快节奏。此时再看调色盘中,虽三张小画已完成,却依旧干净,洗笔水还是透亮的一样。刘老师把惜墨如金与挥洒自如都演绎的淋漓尽致。
看了这两位老师作画,使我懂得了“可贵者胆、所要者魂”的真正含义了。
听王金岭老师的讲课,使我知道了中国美学的辩证关系和道家思想的应用,胡光宗老师的一本《山水画教程》把我带进了中国山水画浩瀚的海洋,使我初窥古人心胸。体悟笔墨与自然之奥妙,写实与写真之关系。宋志贤老师对我书法的评价让我茅塞顿开,如醍醐灌顶。
这些年先后阅读了中外美术史,山水画论,中国书法史,书法精神等美学方面的书籍。特别是画评、画论、品鉴等方面的文章。黄宾虹,陈子庄的画论,让人耳目一新,经常研究会方向自明。道家,佛家学说的辨证精神,思想境界,如同共产主义信仰一样,遁道者,自当得到道德的修炼,心灵的净化人格的提升。其不在结果而在过程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您能够“转益多师,师法师心”并能真正做到身体力行,实为难得。
张寅强:是的。他山之石,亦可攻玉。作为画家的我们要善于学习吗?
新华社记者:您经常写生吗?您觉得写生与创作有什么关系吗?
张寅强:写生是走向创作的必由之路,它起着记录大自然中奇景妙境之作用,是创作的重要储备。近三十年的毛笔写生,既记录了素材,又练习了笔墨,这个应该是画家的必修课。在林业系统工作时,要经常下乡,在山村一驻几十天、半个月是常有的事。记得有一年十月底到十一月初这段时间,在南寨乡工程造林工地,我们指挥部几个人吃住都在山神庙里,工作生活环境虽然很艰苦,但每天下午天黑前两个多小时,正好是我在周边画写生的好机会。秋冬之交,连绵起伏的群山,即无夏日的浮华,又无寒冬枯萎,站在高华,一览无余,骨骼分明,骨肉匀停,爽朗高华,确实很美。周围既无喧嚣嘈杂,又无任何干扰,纯粹成了我的世界。我可以尽情与群山交流,把他们的伟岸描摹下来。到十一月初,有天下午在山顶写生,不一会儿开始飘雪花,到后来漫天大雪,此时眼前的山梁沟壑处在一片朦胧之中。这应该是意象之美吧?黄宾虹老先生的雨打墙头影移壁不正是如此之意境吗?清而朦胧,浑沌却清。
新华社记者:正是通过写生您对大自然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,活活勃勃的素材,而后焕化为笔端纸面的丹青图景,感人至深。
张寅强:是这样的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近年来创作了一些主题性题材的作品,能谈谈您的体会吗?
张寅强:二〇〇八年五月,我在北京办个展期间,奥运公园主设计师胡洁教授,看完展览约我一起喝茶聊天,提出去奥运公园看看的建议,这也正是我的愿望。虽已戒严,但他有特别通行证,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带我上仰山,居高临下,向南眺望,奥运公园尽收眼底,鸟巢,水立方,会议中心,体育馆、奥运村、万人演艺广场、龙头水系,尽收眼底。北京中轴线上犹如绽放出了一朵灿烂夺目的奇异之花。这就激发了我创作奥运公园图的想法。胡老师为我提供了平面设计图、航拍图及一些相关资料,并讲述了他的设计思路及理念。经过研究整合从宏观上有了初步把握,我画了草图,并让朋友们提意见。大家认为细节上还有问题,然后带着问题又第二次入园采风。鸟巢等建筑物太大,相互之间的比例关系很难把握。把这些完全弄清楚后,我开始创作,总体上是平远构图,以显其深远壮阔,大型建筑物是高远构图,显其高大,这样就避免了把“鸟巢”真画成了鸟巢的弊病了。经三易其稿,历时半年多时间,创作了“北京奥运公园图”青绿巨幅山水,以表现金碧辉煌,欣欣向荣之意境。这张画被“新华社,北京奥组委《2008奥运特刊》六张连载发表介绍,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赞誉,二零一零年六月七日《光明日报》国家重大事件报导,六、七版《山水城市 中国特色的生态城市》报道中,通版转载《北京奥运公园图》。十二版是《上海世博会建设特刊》报导。
《光明日报》,“光明网”的发表影响很大,大型网站几乎都转发、报导了。这是我创作的第一幅主题性作品,虽然难度很大,但对我的促进提升是显而易见的。也为我以后的主题性创作奠定了基础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经历了大型主题性创作之后,您都有哪些感悟呢?
张寅强:我的感触良多,对于大型创作而言,首先格局要大,以大观小,再而构思缜密,置陈布势,三要情韵贯穿,以小见大。如此而行,方可彰显写真的“精、气、神”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您总结的太好了。
新华社记者:二〇一三年宁夏自治区旅游局为您主办过《巍巍贺兰 张寅强中国画展》您能谈谈这个展览吗?
张寅强:二零零五年我应朋友之邀去宁夏采风写生,故地重游,别有感触,这里已不是昔日从军时的模样了。现代化的都市拔地而起,期间我在一画廊二楼作画,有位朋友要求为他画幅贺兰山,我一直没有动笔,过几天他来取画,得知我没去过贺兰山时,第二天便一起去登山。连绵起伏的贺兰山脉,远看和其他山没有什么两样,但当深入山中,我深深被贺兰山的风骨所倾倒,贺兰山确实就是最好的绘画蓝本,裸露的山岩峻峭挺拔,长期经受风磨沙打的磨砺,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,满目沧桑,却骨骼硬朗,巍然挺立,傲视苍穹,这不正是炎黄子孙自强向上,生生不息的民族之魂吗?我们应该为其传神立传。从此我下定决心,以贺兰山作为自己创作研究的学术方向。把贺兰山精神通过画笔传达给人们,使这座历代边塞诗人笔下的爱国名山,再放异彩。然而没有任何现成的笔墨借鉴。只能向自然学习,写生采风,多游多看,研究其历史、地理。初步确定,用笔墨的丰富性,弥补少树木,无人烟的单调缺憾。具体创作时,笔墨的勾、皴、擦、点、染,一并进行,线条要分明俊朗,又要与画面浑然一体。当我把第一张画好的画贴在画框里待干时,来画廊的人一眼就认出“咦,这画的是贺兰山吧?”看来这个感觉是对的,欣然之余,吟诗提笔记“大漠巨龙贺兰山,拔地崛起斗云天。风磨沙打傲骨在,护得塞上胜江南”。
到二〇一三年,画贺兰山已经九个年头了,每年都多次去贺兰山采风写生,观察体悟,研究完善,从最初的感性认识,渐变成了理性认识,丰富笔墨语言的表现形式,使画面虚实相生,笔迹上软硬兼施。用硬朗表现精神,用柔传达墨韵,使作品耐看。从而达到从写实向写意的转化,使雄奇之中,不失精妙之美。
几年下来,创作了各类贺兰山及宁夏自然风光的画作数百幅。这就产生了在银川办画展的想法,这个想法得到了宁夏文化旅游局的支持和帮助。画展的成功举办既宣传了宁夏的旅游文化,也使我的作品走向社会,与人们见面,被宁夏博物馆、文史馆、展览馆收藏,被宁夏文史研究馆聘为书画研究员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,您能否高度概括一下贺兰山系列创作的心得体会。
张寅强:我觉得贺兰山系列之后,我对“艺术与人生”,“题材与技法”,“写实与写真”有了更深入的认识,生活为我出新意,我为生活传精神,寄妙理于豪情之中,出新意于法度之外。
新华社记者:您说的太好了!
新华社记者:您觉得画展对于画家有何促进作用?
张寅强:成功画家的一生要办好多次展览,办画展是对画家阶段性学习创作的一次回顾和检阅。我在山东办第一个展览时,把展厅布置好,仔细浏览,什么是清气、雅气,通过比较你就全明白了,办展是自己给自己挑毛病的绝佳机会,也是促进自己进步的必由之路。
另外看展览非常重要,特别是那些名家、大家的展览,会让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。这些年我看过齐白石老先生的专题展,吴昌硕的书画展,八大山人的专题展,和众多的拍卖预展。当你站在大师们的画作前,你会弄清很多难以用文字表述清楚的问题。这对一个画家的进步是至关重要的。都说齐白石的梅花画的很好,当你面对梅花时,你会觉得有一种气场,气韵逼人,这时你才真正懂得好在何处。为什么是写而不是画。吴老的松树,可谓八面出枝,看印刷品根本无此感受,篆书用笔,既不滞也不滑,遒劲之意表现的恰到好处。八大山人的用笔之少,墨气之厚。徐渭的渍墨大写,收放自如,都让人如沐清风,受益良多。
新华社记者:您对宁夏的山水情有独钟,我们周围的景观有没有引起您创作的欲望?
张寅强:“秦风秦韵秦之声”,这是我零八年在北京办展期间,看了省戏曲研究院,晋京汇演剧目改编的秦腔歌剧《杨门女将》后吟写的,一直难以对出下联,第二年八月在黄陵县采风时,此时、此景、此地、此情,豁然开悟,得下联“黄土黄河黄帝陵”这是写陕西的,当然更要画陕西。黄帝陵我去过四次,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,“森森巨柏,根深参天,身枝虬龙,苍翠茂繁,苍苍桥山,奇柏上万,呼呼涛声,响彻霄汉,沮水环绕,众山福参,奇异景观,神秘莫辩”。这是我为创作的《人文初祖轩辕黄帝陵图》写的题画诗的其中几句。此图二零一零年在省政府的四个部门和全国19个省商会联合出版的《天下秦商》一书中双页发表,同年创作的巨幅《秦岭雄风图》被省政府收藏陈列。陕北是红色旅游地,到处都留下革命前辈们的足迹,我去过三次,也创作过十多幅画,我会继续画下去。宝鸡是周秦文化的发祥地,有着灿烂的文化遗留和遗迹,有待我们去发现,去描绘。秦岭很美,是中华民族的龙脉所在,确有大岳雄风之气象,这些都值得我们去书写一生。名胜不少,景点很多,只要你走进它,都有取之不尽的素材。二零一五年我和朋友一起去姜子牙钓鱼台采风旅游,深深的被那里的奇异美景所感染。写生创作了一组画作。当钓鱼台主任张军岐看到后,写了一篇文章,配上画作,发表在旅游网上,得到了众多好评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。您拓展了绘画题材,做了多方面的笔墨探索,您能讲讲吗?
张寅强:我是这样想的:人有千面,山水亦然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各处自有各处的特色,做为画家也应该“笔墨当随时代”,为争做到“一景一画”、“一画一法”。艺术是忌讳“重复,雷同”的,我近些年也是这么做的,
新华社记者:对,张老师说出了艺术创作之真谛。
新华社记者:好多人都评价您的字画很大气,这点您有什么体会?
张寅强:毛泽东主席的诗词大气磅礴,书法洒脱自如,因为他有一颗伟人之心胸,无私之情怀,为人民服务之豪情,这些都是无人可及的,必将成为中华民族的和世界人类历史的宝贵财富。我是他的铁杆粉丝,永远崇敬学习的榜样,我学习诗词就是从他的诗词开始的。
历代正统教育的书法都写的很美,有一种正大气象,是学习书法的典范。古画论云:“取法乎上,仅得其中”,学这些最优秀的东西,才是书画艺术发展的正道。我们必须明白应该注重学什么。
至于画嘛,处理位置很重要,要想大气必须从此处下功夫,留白是一幅画成败的关键。白让人有着无限的想象空间,道家谓阴阳相生,这是构图要诀,黄宾虹论,画有龙蛇,说的就是留白。潘天寿的启承转合是说经营位置,气脉贯穿也是留白,所以每幅画都要把留白经营好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已近华甲之年,对书画家来说正是创作的好年华,您以后有何打算?
张寅强:黄宾虹老先生有六十转甲子之说,这是激励自己不断努力,我非常崇敬老人的治学之道,浑厚华滋,精微博大,笔墨精妙,需要我用毕生精力去学习、研究、体悟。
陆俨少先生的三分读书,三分练字,四分画画的治学之法,我觉得很受用,我也会坚持下去。
甲子之年已无年轻人的狂热,也无那么多的激情,倒是容易回忆往事,也正好静心总结和梳理一下自己所走过的路程,一直以来,自己的书画追求,无外乎用两句话来总结:在壮阔之中注重精妙的营造,取雄奇之境更具真意的书写”。我会沿着这个路子,不断锤炼笔墨,继续向前。
新华社记者:张老师的艺术思想,可否总结为:“壮阔精妙,雄奇写真”用这八个字来概括。
张寅强:是的,你总结的很好。谢谢!
(责任编辑/王军)